首届ldquo湖海文艺奖rdquo

2021/8/11 来源:不详 浏览次数:

浴血

——父亲抗美援朝的故事

作者:张华平

我父亲张荣清离开我们已经9年了。他年5月出生于现响水县六套中心社区引河集村,是一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新四军老战士。入朝作战的4个多月,他经历了太多超乎人们想象的血与火、生与死的考验。这段经历令他铭心刻骨,终身难忘。

今年是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。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并表达对所有抗美援朝老战士的崇高敬意。

一、秘密入朝

我的父亲年秋参加新四军,身经百战。上海解放后,他所在的华野9兵团驻扎在上海、浙江,担任上海、杭州警备任务,拱卫东南沿海一线。

9兵团是华野的一支劲旅。年初,中央决定九兵团作为攻打台湾的第一梯队,准备在年夏后改为51年夏解放台湾。九兵团各部根据中央部署,在浙江、福建沿海开展渡海作战训练和战前准备。

年6月25日 爆发。根据朝鲜战场形势的发展和国际形势的变化,党中央未雨绸缪,在7月份决定成立东北边防军,并急调九兵团开赴山东,作为东北边防军的二线部队。

9月20日,中央正式下达了九兵团北进命令,并对九兵团进行了整编和兵力补充。10月1日,九兵团先头部队开始乘车北上。10月8日父亲所在的9兵团26军将上海防务移交并撤出上海,作为兵团的后卫急行军到南京,坐轮渡过江,然后在浦口登上了北去的列车,到达山东后驻扎在陇海线上的滕县。军后卫88师10月28日也到了山东滕县。

这时 第一批入朝部队已于10月19日 ,10月25日,打响了抗美援朝的第一战役。

10月28日,朱总司令代表毛主席在曲阜召开了九兵团团以上干部会议,传达中央抗美援朝的战略决策,并做了作战动员。作为军事机密,暂未向下传达。

各个部队到山东后遂开展了“守好祖国北大门”的教育整训,这时大家才知道:可能要到东北去当边防军了。为了保密,部队规定“三不许”,即:不许写信、不许探亲、不许亲属来队。

十月初的江南还有点秋燥,出发前部队全着秋装。仓促之间开到山东,即将开进东北,高寒地区的冬衣还没有着落。9兵团向总参谋部及东北军区紧急发电,请求解决。但由于时间仓促,部队没有及时换装,就穿着南方的单薄的冬装踏上了征程。

11月1日,27军作为9兵团前卫率先乘车北上。11月5日,父亲所在的26军作为兵团的后卫,在滕县也登上了北去的列车。开始父亲他们坐的闷罐车还走走停停,遇到货车还让行。部队过了天津以后,所有的列车一律给军列让路,列车日夜兼程向东北驰去。大家感到形势明显紧张了,有大战临近的感觉。

载着九兵团15万将士的闷罐车,在一路向北奔驰。车厢里铺着马料,人挨人席地而坐,大小便都在车上木桶解决,那种气味熏得人气都喘不过来。

为了充实兵力,9兵团出发前整编时每个军增加一个师,原建制也大量的补充了解放战士,并在山东增补了多名地方武装。因为人员成份比较复杂,为了防止途中生变,火车进站后,除了抬粪桶的人员下车,其他人一律不许下车。

大概在火车开了两三天,才在火车上开始作抗美援朝入朝参战的动员,这时基层的官兵们才知道,等待他们的将是去异国他乡抗击美帝,保家卫国,而不是去当边防军。

到了沈阳火车站,部队补充了部分冬装,冬装就堆放在车站,各部队自己组织人往军列上搬。当时没有人负责发放登记,是谁搬到就归谁的。因此有的车厢领了棉衣,没有棉裤;有的人领到棉帽,没有棉鞋。由于时间仓促,还有部分战士没有领到冬装。当时东北军区将库存所有的冬装都运到了沿途的各个车站,到站以后就往车上扔。

哪个部队能得到什么,全凭运气。

父亲所在的26军到抚顺时,已经是冰天雪地。部队就地整训一周,并补充装备。他在团部警通班任班长,领到了冬装。但由于冬装数量有限,还是有部分战友只能穿着南方单薄的棉衣和胶鞋。

入朝前部队全员突击轻装,把多余的毛巾、肥皂、鞋子等打包上交。我父亲把他各种纪念章、党证,以及那双一直舍不得穿的翻毛皮鞋全部打包。在包袱皮上写上部队的番号、姓名,统一上交留守处。当初说好回国时领取,可他负伤回国后一直也没有找到这些东西。是党员的党证上交后,就在棉衣衬里上缝上一个红布条,或者干脆用红笔画个红圈圈,便于负伤后转接组织关系。

轻装同时进行清装,因为是秘密出国,必须将身上带有汉字的标识全部清掉。他们把毛巾上“将革命进行到底”的字剪掉,最麻烦的是要将军用水壶上的“八一”字样去掉,先用刺刀刮,再用石子磨,可真费了很大的功夫。

由于没有入朝参战的准备,各部队原准备解放台湾的急救包,北上时全部上交了。部队现在突然要直接入朝参战,就在火车上赶紧把棉被拆下来,棉絮做成消毒棉,被套撕成绷带,打成急救包,每到一个火车站,立即下车去煮沸消毒。

列车经过梅河口、通化,到了辑安。一路上,大家开始感受到北方的寒冷。特别是到了晚上,寒冷的北风透过车厢的门缝,直往人骨头里钻,冻得大家都睡不着。

9兵团担负朝鲜战场东线作战任务。11月7日,九兵团从辑安、临江开始陆续过江。父亲所在的26军在11月19日晚,从临江“水下桥”秘密过江入朝。

一进入朝鲜,凛冽的寒风立刻显示出它的威力。许多从南方入伍的指战员从没经历过这么冷的天气,特别是还没领到寒区冬装的战士,更是被冻得瑟瑟发抖。他们赶紧拿出所有能够御寒的衣物,用毛巾扎住头,包着耳朵,把被子当大衣披在身上。

入朝后,他们借着稀疏的星光,看到朝鲜境内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和大大小小的弹坑,还有仍在燃烧冒着烟的树木和房屋。这些都激起了 战士们对美帝国主义的仇恨。

回望这支队伍,出征时既没有招展的红旗,也没有欢送的人群,有的只是一种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”的悲壮。

二、冰血

朝鲜东北部,盖马高原的狼林山脉属高寒地区。西伯利亚吹来的刺骨的寒风,利剑般穿透了将士们单薄的棉衣,漫天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,穿着胶鞋站在没膝深的积雪中稍不活动,脚马上就冻麻了。寒冷和饥饿是 将士入朝后遇到的第一个敌人。

父亲所在的26军先头部队,于11月19日晚开始渡江。军后卫88师11月21日才过江,军司令部25日才过江。兵团为了防止三个军15万人,集结在一个狭小的地域,一旦被敌机发现,后果将不堪设想,就将作为预备队的26军放在靠近中朝边境的厚昌江口待命。

11月27日,东线的 战役打响,先头部队20军、27军与美陆战第一师和步兵第五师接上了火,并在下碣隅里、古土里、下兴里、柳潭里,将敌人团团围住。

当时我军完全没有制空权,白天敌人飞机狂轰滥炸,部队只能昼伏夜行,加上朝鲜东部山高路窄,天气严寒,冰天雪地,气温平均零下近三十度,最冷时达零下四十五度。因缺乏御寒衣物,我军冻死冻伤减员较多,战斗力严重受损。本来就少的可怜的重武器,开进过程中一路上损失较大。因此,我先头部队进攻时只能凭步枪、轻机枪和手榴弹,机枪还常常因为寒冷而打不响。

而他们所面对的美军,则是武装到牙齿:有飞机、大炮、火箭炮、坦克,就是敌单兵的卡宾枪也比 的三八大盖、中正式强得多,其中美陆战一师,又是美军王牌部队,火力配备更是十分强大。

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,尽管 将士十分勇敢,视死如归,猛打猛冲,被包围的敌阵地仍久攻不下。

这种情况下,兵团急令作为预备队的26军参加战斗。12月2日晚7时,26军接到兵团命令,令其当晚开到下碣隅里,接替20军防务,并对所围之敌展开攻击。可当时26军距攻击出发位置直线距离有七十公里,加上冰天雪地,山高路滑又只能在夜里行军,部队无法按时到达指定位置。26军遂电呈兵团部,请求推迟一天,3日到达位置,4日开始进攻。兵团同意了此方案。26军遂令各部向目的地疾进。可是入朝作战除了饥饿严寒,没有向导、没有军用地图、没有翻译都严重制约了部队的行动。作战使用的地图是日伪时期的旧地图,连 都没有标注。因此,我父亲所在的77师,在关键时刻走了一夜,第2天发现竟还在原地,原来是绕着 转了一圈。

年,朝鲜东北部遭遇了五十年一遇的严寒。九兵团入朝后就冒着严寒,忍受着饥饿,昼伏夜行,穿行在高寒的狼林山脉的雪山峡谷之中。严寒冻掉手指、耳朵,甚至双脚的很多。有的战友耳朵冻僵了,穿行在树林中被树枝一刮耳朵就掉了,自己的都不知道。

有个战友急行军,双脚都冻黑了,坐下来就着被燃烧弹烧着的木头烤火,想把胶鞋脱下来。结果把鞋子和脚一起都拉下来了,可是还连着筋,就让战友用刺刀把筋割断了,也不出血,包扎起来。就是这样,还不愿意退下去,还要向前爬行。这样的事是现代的人无法想象的。因此当时战士们常说:早点打吧,不打死也冻死了。

当初我父亲他们入朝时每人随身只携带了7天左右的干粮,到奉命开赴战场时已经断粮。入朝后就地筹粮几无可能,先期入朝的20军、27军把能征用的粮食、土豆已全部吃光,26军只能吃土豆皮。因此,26军挨饿的情况比其他部队要严重得多。由于断粮多日,加之严寒,许多战士急行军之后,卸下背包躺下休息就再也没有起来。有一个战友跌倒后摸到一个圆圆硬块,还以为是谁丢掉的土豆,赶紧放在怀里焐,焐软以后一啃是臭的,原来是马粪蛋。

由于冰冻路滑、严寒饥饿、敌机轰炸、辎重运输困难、道路不明,致使26军没有按时赶到指定地点接防20军防务。20军打得十分艰苦。

为了聚歼被围之敌,兵团严令26军12月5日必须赶到下碣隅。于是26军日夜兼程。通往下碣隅里的公路都在半山腰上,冰天雪地,大地一片银装素裹,尽管 反穿棉衣,白天也难隐蔽。敌人飞机沿着公路扫射轰炸,有时飞机飞得比路还低,平着扫射,致使26军伤亡惨重。在开进的过程中,26军军部被炸,两个师部被炸,军直属的炮兵团全部被炸,大量辎重装备被炸,沿途冻饿减员就达多人,终于在6日晚赶到下碣隅里。可是,5日美军两个团,从柳潭里撤到下碣隅里,这样下碣隅里的美军就达一万多人。敌在空运多名伤员后,于6日晨,就集中了飞机、大炮、坦克,向我军阵地疯狂进攻并突围。

6日晚,赶到下碣隅里的26军立即投入战斗,与敌后卫美陆战1师5团展开激战,战士们在慑敌心魂的冲锋号声中,浪潮般地冲向敌阵发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攻击,战斗异常惨烈。我77师一个加强营,夜里把敌人一溜排开的坦克当成了敌营房,散开队形发起冲锋,结果陷入敌人的火力网。一个入朝时有多人的加强营全部被打完。

而下碣隅里的美军,在6日早上,就已突破了我军防线,在几百辆坦克、汽车及大量飞机的空中支援下,开始撤退。26军赶到后在围残敌的同时,又奉命与兄弟部队一起追击溃逃之敌,在敌溃逃的路上节节阻截。

8日晚上,夜间气温骤然降到零下下40多度。担任阻击任务的 战士,冻饿数日,当9日晨美军再次攻击我古土里一阵地时,我 一个连的战士已全部冻僵。

黄草岭是敌逃往兴南港的必经之地,黄草岭阻击战打得十分惨烈。父亲所在的团团长张端胜,在黄草岭阻击敌人时,不幸被敌炮弹击中,英勇牺牲,时年仅有30岁。身为警通班长的父亲,目睹了团长的壮烈牺牲,更激起了他对侵略者的满腔仇恨和杀敌报仇的决心。

黄草岭通往兴南港的途中有一大峡谷,峡谷上有一座 ,是敌人逃亡的必经之地。我军派出部队连续将 炸毁两次,都被美军工兵迅速的修复,第三次,连桥墩都炸了,美军也只用两天时间,就从日本定制了8套M2车辙钢桥模块,出动8架大型运输机直接空投到施工现场,美军工兵很快将桥组装起来,美军的坦克、汽车,从钢板桥上隆隆通过。

本来在 边上,有一个制高点,在敌逃到这里之前, 20军59师团2连奉命潜伏在这里,控制这个高地。可在敌人溃逃过程中始终一枪未发,当追击的我军部队到达后一看,全连名指战员全部保持着战斗姿态,枪口指向敌人必经的方向,成为一组惊天地、泣鬼神的冰雕。

最后,敌在7艘航空母舰及其他数十艘军舰、无数飞机的火力支援下,乘坦克、汽车逃到位于咸兴以南的兴南港。由于缺少重武器,追敌到咸兴的 ,也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美军从兴南港乘军舰逃走。

一役,我军在劣势装备和严寒断粮的情况下,歼灭美军1.2万人,创造了全歼美王牌军一个整团的唯一战例,打破了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。我军九兵团也付出了减员4万多人的沉重代价。

我军战况报给毛主席后,毛主席给彭德怀的一封电报中说:九兵团此次东线作战,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之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,由于气候寒冷,给养缺乏及战斗激烈,减员达4万之多,中央对此极为怀念。

三、浴血

二次战役结束后,我 和朝鲜人民军从年12月30日到年1月6日又连续发起第三次战役,攻克了南朝鲜首都汉城,把以美国为首的“联合国军”赶到了汉城以南地区。当时我父亲所在的九兵团,因二次战役冻伤减员太多,集结在咸兴一带休整。

1月25日,“联合国军”乘我军连续作战,未及休整补充,向我发起攻击。我军被迫发起第四次战役。

第四次战役是在持续开展三次战役后, 严重减员,兵员没有得到及时补充,准备换防的九个军尚在国内,后勤补给包括粮食、弹药严重不足的情况下,仓促应战的。本来中央已决定并通知志司,让九兵团开回山东整补,并归建华东野战军。鉴于当时形势,九兵团司令宋时轮主动提出就地休整,并作机动。中央同意了这个请求,并令其由高原地区向议政府一线机动,担任第四次战役第二阶段阻击任务。当时志司令26军在 南阻击敌人15到20天,然后转到 以北再继续阻击,为二线兵团集结赢得时间。

由于二次战役减员没有及时补充,九兵团遂将原12个师整编为9个师。在我父亲坚决要求下,我父亲从团部调到9连任副排长、代理排长。

当时,26军决定在40公里防御正面和50公里纵深构筑四道防线,兵力配备上前轻后重,火力配备上前重后轻,实行节节交替,阻滞敌人进攻。

2月初,我父亲所在的77师部署在抱川地区作为第一梯队,构筑工事,准备阻击敌人。为了应对敌军强大的火力,打好 阻击战,我军在工事构筑和阵地构成上下了很大功夫。军师首长亲自到各阵地查看指导。3月8日,军长张仁初、副军长张铚秀冒着敌机扫射轰炸,亲自到我父亲所在营坚守的泉占山阵地查看,极大地鼓舞了大家的士气。

3月16日, 阻击战正式打响。自此,26军在 两侧进行了为期三十八昼夜的英勇阻击。

当时我军正面的敌人是美军步兵第1师、24师、25师和英29旅。父亲所在团9连守卫在泉占山的一个高地,为了减少伤亡,实行三个排轮番上阵。3月22日,他带领一个排守在高地上,敌人在飞机坦克和大炮的掩护下向我阵地发起攻击,战斗甚为惨烈。下午,敌人攻上阵地,我父亲带领战友们与敌人展开了肉搏。枪刺拼折了,就用军用铁锹、镐和敌拼杀。美军虽然个头较大,但我军以决死的决心,不惜以命相搏与敌拼杀。有的战友被敌人压在身下,就拉响了手榴弹,与敌同归于尽。终于以血肉之躯,将敌赶出阵地。就这样一天打退了敌人数次进攻,阵地前的山坡上敌人尸横遍野。

晚上,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就爬到敌人尸体堆里捡枪支、弹药、和手雷。有的战友还扒下敌人的鞋子穿在自己的脚上。

第二天拂晓,美军又调集了兵力在飞机狂轰滥炸后开始炮火准备,炮弹发出尖锐的呼啸,巨大的爆炸声把许多战士耳朵都震聋了。很多的坑道被炸平,到处都是被炸碎的树枝和人体的残肢。阵地上伤亡惨重。一阵炮轰之后,美军开始新一轮进攻,这时守卫阵地的一个排三十多号兄弟只剩下十多人。等敌人进入有效射程后,父亲一声令下,几挺机枪及冲锋枪等所有武器一起射出仇恨的子弹。敌人一阵哀嚎,丢下一片尸体,连滚带爬又退了回去。

敌人稍事喘息,紧接着又是一阵炮火轰击,再次组织进攻。这时阵地上只剩下几个人了,父亲和战友们把剩下的弹药集中起来,分散在坑道的几个方向上严阵以待。等敌人抵进后,父亲向敌群甩出了两颗手雷,手雷在敌群中开花,炸得敌人血肉横飞,而他也在挥臂投弹瞬间被敌人一串子弹击中了右上臂。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,献血喷涌而出。他自己用毛巾扎住伤口,用左手端枪扫射,扫光了最后一梭子弹,这时又有两块弹片分别炸伤了我父亲的右踝及右膝盖。

此时阵地上就剩下我父亲一个人了,敌人一步步逼近,他当时抱定死也不能当俘虏的信念,一心想和敌人同归于尽,可这时已经弹尽枪空,身边连一颗手雷也没有,他就抓住一个破棉袄裹在头上,就势一跃,沿着陡峭的山体向山背后滚去。

四、生死归途

第二天早上,一阵钻心的疼痛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父亲疼醒。这时,头顶上不时有敌机盘旋,耳边的枪炮声仍不断传来。天上下起了雨,他张开嘴巴贪婪地接着天上的雨水,补充了水分,稍稍有了点精神,就找了根树棍,用牙咬着把衣服撕成布条,将自己已经断掉的右上臂固定。因为右腿受伤站不起来,他只能在群山丛林中向着北方、朝着祖国的方向爬行。途中靠偶尔捡拾到的被部队丢弃食物来充饥。

第三天伤口发炎,右上臂肿得有碗口粗,全身发烧,尽管如此,我父亲仍然咬着牙前进。爬行中,他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到山沟里,因为右臂、右腿都受伤不能动,加之失血、饥饿,他无法坐起来,就这样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。醒来后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向前爬去。爬行中,前方的一蓬蒿草,让他看到了希望,他努力向它爬去,一把抓住蒿草坐了起来。坐起来后,为了感谢这蓬救命蒿草的帮助,他给蒿草作了一个揖,背靠着树稍事休息后继续爬行。负伤以后,疼痛饥饿发烧,伤口象火烤一样疼,全身疲惫不堪,能放松睡一会多好啊!可他知道,要是睡着了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。他就这样凭着超人的毅力和对祖国的忠诚、对生的渴望、对家的眷恋,迷迷糊糊、半醒半睡之中心只有一信念:头朝北、脚朝南,左西右东,向着祖国方向爬去。

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又爬行了几天,找到一位朝鲜老乡家,用身上仅有的一条毛巾和一支钢笔,换了一碗米粥,这是多少天以来第一次吃到米粒。后来这家的阿爸尼用背筐把他背着送到一个山脚下。为了生存,他顽强地继续向前爬行。一次爬滚到路边的交通沟,爬不上来,他干脆就在沟里往前爬。后来父亲在丛林中遇到了一位也是77师受伤的战友,两人相互搀扶行走,其间历经磨难,终于被 的收容队发现,被送往设在朝鲜三医院。到医院后,伤肢肿胀,衣服脱不下来,护士就用剪刀剪开。棉衣剪开后,伤口上的蛆虫直往下掉,连见惯了生死的手术护士都哭了,说你命真大。由于伤口过大,感染严重,医院要给他截肢,他没有同意。他想如果没有了右臂将来怎么打仗?怎么生活?医院尽量保住右臂。也真是命大,我父亲居然闯过了鬼门关,经过了三次手术,感染竟然逐渐控制了。但却由于肌腱和神经的损伤,右手永远无法伸展,右上臂也基本失去了功能。

伤情稍稳定后,他就被转运到兵站。在兵站吃饭时,每人一勺米饭打到毛巾上,由自己撮成饭团吃。兵站伤员太多,他等了几天才在战友的帮助下挤上了回国的列车。

在返回祖国的列车上,列车又遇上了敌机轰炸和特务破坏,困在隧道内的伤病员集体煤气中毒,又险些送了命。

一个在异国他乡,身负重伤,严重失血、感染,不能独立行走,主要靠爬行,并身处敌后的军人,竟能超越生命的极限,闯过了鬼门关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,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。

当终于踏上祖国的土地,回望弥漫着战火硝烟的朝鲜,回想这九死一生的四个多月,他感觉恍如隔世。

医院住院治疗,稍能活动,父亲不顾脸上浮肿,赶紧到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寄给奶奶,证明他还活着。回国后,祖国给予他们这些“最可爱的人”很高的荣誉。在佳木斯、哈尔滨休养一段时间后,他被送到高邮荣军学校学习五年。年,父亲怀着对家乡建设的极大热情,告别了军营生活,谢绝了组织上安排的工作,毅然回到了阔别13年的家乡。

退役时,我父亲被评为二等甲级伤残军人。当时国家经济困难,他响应号召,主动申请降低自己的伤残等级,改为二等乙级,到七十年代中期抚恤金一个月才只有十一块三毛钱。后来到了晚年,组织上恢复了他二等甲级,并晋升为一等伤残军人。对于这些名利待遇,他看得很淡,他常说:我是一个幸存者,比起那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,已经很幸运、很知足了。

“世界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,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”。在国家、民族危亡之际,这些挺身而出、慷慨赴义的凡人就是我们民族的英雄,值得我们永远尊崇和怀念!

作者简介:

张华平,江苏响水人,年毕业于扬州医学专科学校,曾从事内科临床工作十余年,后一直在县卫生计生主管部门从事管理工作,响水新四军研究会会员。研习医学及管理知识之余,亦嗜文学喜码字,时有作品见诸融媒平台和报刊。《浴血 》在《红笺留香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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